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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当代前瞻型艺术家：陈庆庆

2024-12-12
互联网

葬魂

行为过程：2000 年春，约下午5 时，北京怀柔。

我用山火为一只被宰割的母羊和她腹中的婴羊火葬。

陪伴他们而去的，是那年春天山谷中粉白的桃花和我的粉色短衫。

文明社会使人们放弃了许多自然的天性。但是我们起码还应有一点，就是对生命的尊重。死亡是生命过程中的一个阶段，它应该像出生一样的被尊重，为此人类创造了各种祭奠的方式。有时它也未尝不是一种欣慰与解脱。智慧的人类也会为此鸣乐；哀歌；或饮酒作筵 ……无论何种形式，总之是用以表示尊重与寄托吧。也许有人会说我这是兔死狐悲，但是那天为它们母子的死，我的确是很悲哀。

那天是因了一个偶然的机会，我参加了这次怀柔之行。几个艺术家朋友告诉我，他们要去山里做一次行为艺术活动，我加入了参观团的行列。

车开在蜿蜒的山路上，我们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坳里的小村庄，终于在一处农舍前的空场上停了下来，人们正在忙碌地做着什么，大约是在准备下午的活动吧。

我看到了那只被捆绑在树边地上的黑羊，温良狭长的眼睛，它默默地垂着头，幽幽怨怨的有一种听天由命的神情，但我注意到两颗葡萄大的液体正从它的眼角缓缓地向下流着 ……我不能自禁，走过去解开它脚上的绳子，纷乱的场面，没有人注意到我的 ”不轨行为 ”。它蹬了一下黑色的双脚，向旁边的一棵小树跳去 ……

那时是桃花初放的时节，即使是黄昏，空气中也充满着勃勃的生机，夕阳把远处的山顶染成了一片淡紫，映着山间粉白交映的桃花，空气中流动着一丝淡淡的说不出的桃枝的味道。在山里转了几个小时之后 ,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小房子前一股血腥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，地上是一滩黑色的羊皮，伏在那里，旁边是她完整的、剔去了筋肉的脊柱骨，在夕阳的余辉中红灿灿的血腥，连着一颗黑色的头颅，眼神依然善良、秀美，只是隐约中多了几分那种仅属于母性的优伤 ……我看见旁边的盘子里，一只小小的完整的婴羊，只有我的手掌那么长吧……看起来像是一只秃秃的刚生下来的小鸟，却已经有了两只长长细细的后腿，细细的脚趾清晰地分开，两只前腿则卷缩着，像是惧怕着什么。或许这个娘胎里的小生命，已经知道了对未曾谋面的世界的恐惧。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，默默的人群里，也有人不忍看，转过头去 ……

我于是脱下我的短衫，我决定为它们母子送葬 ……当我抱起那母亲的尸骨时，它便将头低低地偎在了我的胸前，我感觉到它的体温 ,它的灵魂似乎也还未离去。我又将它的孩子放在它的颈边，帖近它的面颊。因为我的母性告诉我，如若是能够，它一定会愿意，用它最后的余温，温暖它的孩子。这时我看见它狭长的眼睛在微微地抖动，目光里似也有了一丝可怜中的欣慰，原来僵硬的脖颈在我的臂弯里瘫软了下去 ……

把它们母子安放在堆好的柴垛上，又盖上几枝将去的桃花，我点燃了火堆。热气向我迎面扑来，跳动的火苗吞下了我那件桃红色的短衫，被烧焦的桃枝在黑烟中升腾起来，浓浓地在山边化成了青色。当我看到一片狭长的云开始在天边流动时，我知道我不会再看到它们了，它们去了，飞去了一个人所不知的国度，它和它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……

如果人有转世和来生，动物想必也会有的吧？

但是那个刚刚投胎成形，却又惨遭杀害的生灵，它又将去哪里投胎呢？

想必它是不会愿意转世为人的吧？

庆庆

2000年春

北京南锣鼓巷